山色与天光.

长生结(三日鹤)

“长生结,长生劫。”

 

三日月站在一个阁楼里,他能感受到风从看不见底的地方冒上来,带着铁器的气味和刀刃相接的声音。他还听见某个角落里漏出来的乐声,绵长不断的歌声和轻巧的风铃声,叮叮咚咚。

然后面前的门被轻轻拉开,来自人世的第一缕光打在他脸上,三日月下意识地想用手遮住眼睛,但他又想看清楚那来的人是谁。

是个雪白的人。

“找到你了啊,三日月。”

三日月记得那个人比自己高出很多,他还没看清楚他的模样,那个人就弯下腰把小小的三日月搂进怀中。三日月努力着抬头把头搁在他肩上,然后看到对方雪白的长发被一串金黄的穗子系成一束,柔顺的垂下聚在兜帽里。

三日月轻轻用脸颊蹭了蹭,他嗅到那个人发间淡淡的香气,像是一阵烟雾,又像是一阵歌声。

不知被抱住多久,三日月才被放开。三日月发现他的眼睛是明亮的金色,而对方正看着自己深蓝的眸子。然后三日月看着他低下头,那神情像是像是伤心又像是自嘲,三日月只记得他那被雪白的睫毛半遮住的眼睛里像是有光。

“我是鹤丸国永,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从那时候起三日月就跟在鹤丸身边,平安京的妖怪间都流传着鹤丸殿下身边冒出来一个小孩子。三日月每每看着街上妖怪看见自己时都用悄悄用扇子遮住脸,笑的时候眼睛弯的不怀好意。

三日月想到鹤丸笑起来肯定很好看,可是鹤丸平时话并不多,表情也总是淡淡的,他想让鹤丸多笑一下但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鹤丸的腰间系着两把刀,一把就像他人一样雪白无暇,另一把刀鞘上刻着月纹。鹤丸从来只用白色的那一刃。

“因为那把刀不是我的。”

鹤丸用刀极其狠决,鹤丸脚踩着妖物的肩向上跃起,银亮的刀刃在新雪里反光,鹤丸手腕轻巧一拉,被斩杀的妖物头 颅便被刀刃斩下化作一团黑影散去。站在一片肃杀里的鹤丸回过身揉了揉三日月的头顶,鹤丸告诉三日月那把刀并不属于自己,他只是帮着保管而已。三日月心里有些难过,但又不知道为什么,他低着头满脸气鼓鼓的样子确逗笑了鹤丸。

“什么嘛,原来你也会有这样的表情啊。”

三日月赶忙抬起头看着笑着的鹤丸,鹤丸半蹲着用手撑着脸,笑的时候束起的头发和肩上的兜帽都随着他轻轻颤抖。

三日月长高了一些,但是鹤丸还是喜欢半蹲着和他说话。

三日月喜欢靠在鹤丸的背后,他喜欢把手伸进鹤丸的帽兜下,把脸埋在鹤丸系住的长发里。三日月觉得鹤丸弓着背的时候像只猫,每次三日月趴在鹤丸身后时,鹤丸都会轻轻抖一下,然后漏出一声小小的笑声,三日月转过来环住他的脖子时一边觉得鹤丸长长的头发惹的自己的脸痒痒的,一边觉得这样很暖,轻飘飘的发丝像是鸟类的羽翼。

三日月喜欢去碰鹤丸用来系头发的穗子,明黄色很衬鹤丸的发色。

他曾问过鹤丸这种穗子有没有名字,正在写信的鹤丸放下笔,看着撑着脸盯着自己的三日月。

“这是别人给我的长生结,寓意佩戴它的人能福寿绵长。”

“但我们付丧神本来就不会死啊。”三日月侧着头有些不高兴,心里想鹤丸配着别人的刀就算了,头上的穗子都是别人的。

鹤丸抿了一口茶笑了一下,窗外的树枝总算有了新芽。

“大概从一开始就是无用的吧。”

鹤丸平时会受委托去斩杀扰人的妖物,三日月想和他一起他便随着三日月的心思一直带着他,无事可做时鹤丸经常看一页书帖,上面只有几个字,可是鹤丸百看不厌,三日月小心地钻到鹤丸的身前问这是什么,鹤丸笑了一下,戳了戳三日月的脸颊。

“这是从前别人给我临的帖。”

鹤丸的指尖描摹着浓黑的笔画,眉眼间的心思浓的就像是墨一样化不开。三日月身子向前倾,想看看那上面写了什么,鹤丸笑了一下,伸手把书帖拿给他,那上面只有四个字。

“风月无边。”

三日月突然觉得有些难过,因为他是那么的喜欢鹤丸,而鹤丸却每天带着别人的刀,看着别人的书帖。

意识到三日月不高兴的鹤丸也不解释什么,他把书帖收好后看了看窗外,初春多雨,迷朦的云雾罩着山林。

“三日月,陪我出去走走吧。”

“不去。”

“三日月。”

三日月把头埋在手臂里,他蜷缩着像是个受伤的小兽。他心里想着鹤丸要是哄他一下,像往常一样揉揉他的头,戳一下他的脸,他就不生鹤丸的气了,然后他再问问鹤丸心里面的人到底是谁。

三日月等了好一会鹤丸也没来管他,他悄悄抬起头接着缝隙看了一眼鹤丸,他发现鹤丸也正看着他,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一样。

三日月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他不知道鹤丸在等谁,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来自哪里,但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能陪着鹤丸,无聊时鹤丸会给他断断续续地讲很多地方的怪谈,天冷的时候鹤丸会把他裹在自己的羽织里取暖。

“这就够了呀,我能陪着鹤丸,但那个人不行。”走到门口时三日月甚至觉得很庆幸自己能陪着鹤丸这么久。

鹤丸看着外面的雨,然后从旁边的店家借来一把纸伞,三日月看着朦朦胧胧的春雨里鹤丸在他面前撑起一把白色的纸伞,深绿色的山水里,鹤丸为他破开一片天光。屋檐下的光线不是很明亮,但是三日月觉得鹤丸就是光,鹤丸撑着伞向他伸出手,他也走向前把手交给他。

“鹤丸。”

“嗯?”

纸伞的面积对于一个大人一个孩子多少有点勉强,但是三日月觉得这样他能一边牵着鹤丸一边靠着他显得心安理得。

三日月不知道他们要去哪,他仰着头看着鹤丸的侧脸,觉得眉目如画这个词指的就是鹤丸。

“等我长的比鹤丸高了,我要给鹤丸撑伞。”

鹤丸愣了一下,金色的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他看着小小的三日月,好像透过那个小小的面孔,他能看到千年的时光之前,那个小小的自己。

“虽然现在不行,但我以后会比鹤丸高的。”

三日月看着鹤丸不说话便扯着鹤丸的袖子垫起脚尖,他依稀看到鹤丸眼睛里小小的自己。

鹤丸又在他面前蹲下,他这次没有揉三日月的头,也没有戳他的脸,而是直愣愣地看着他,很珍重地说:“好。”

那时候的三日月不知道撑伞有什么含义,比那时更早的时候的鹤丸也不知道。

鹤丸带着三日月呆在一个很安静的院落里,院子里时不时有妖怪来到访,遇着鹤丸时都恭敬地低头称呼他“鹤丸大人”。鹤丸只是点点头应付一下。只有三日月一直叫鹤丸的名字,鹤丸没要求过三日月使用敬称,三日月也从没这么想过。

庭院里有一棵很高的树,高到每次三日月路过时抬起头都看不见树冠在哪里,树荫里有飞鸟的翅影闪过。

“鹤丸,院子里是什么树呀?”

三日月把脸扑进鹤丸的兜帽里时,鹤丸总会抖一下。

“千年樱。”

鹤丸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少年,但语气沉稳的又像是老者。三日月喜欢鹤丸说话的这幅腔调,不紧不慢的,但他又希望鹤丸能再开心一点。

“一千年才开一次吗,”

三日月靠在鹤丸的肩上看着院落斑驳的树影,然后又偷偷瞄鹤丸在做什么,有时鹤丸会看那副书帖,有时鹤丸会轻轻摩挲那刃不属于他的刀剑,这时的鹤丸在做什么呢?三日月偷偷想着。

这时鹤丸一只手托着脸正端详着自己,撞上对方目光的三日月脸一下红的像神社里挂的灯笼。

“不是,是等一万年,开一千年。”

鹤丸的话音刚落,三日月看见小小的云雀站在枝头扑闪着翅膀,他心里感到一阵没开头的难过,于是又在鹤丸肩头蹭一蹭。

“三日月,我们是此世间长生之物,虽会历经劫数,但总会再见的。”

“嗯。”

三日月把头埋在鹤丸的帽兜里,仔细想来,那个时候他大概就猜到鹤丸会离开他,只是他不愿这么想罢了。

“剪不断,理还乱啊。”

三日月又长高了一些,每次他抬头看院子里的千年樱时不用把脖子仰的那么酸。

那一天他刚掀开鹤丸房间的竹帘,便看到一黑一白的两个鬼使站在鹤丸面前。三日月愣了一下,他看见那两个鬼使举着的镰刀散发着不详的火焰,而鹤丸还是不紧不慢地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樱树,细细品了一盏茶。

“鹤丸大人。”

黑色的鬼使先打破沉默。鹤丸笑了一下,轻轻把茶盏放在桌上,理了理衣袖后站起。

“私自入剑阁召唤刀灵,我领罚。”

鹤丸低头把不属于自己的那一振刀剑从腰上接下来。

“但麻烦给我一点时间。”

两个鬼使听罢退到门口候着,而鹤丸捧着那把刀向三日月走去。鹤丸的面色还是像从前那样,眼睛也那么明亮,但三日月却十分的着急,他知道这次鹤丸大概要离开他了,他以为他陪鹤丸走过那么长时间,说不定他还能陪鹤丸等来千年樱开花的时节,可还没等到他能给鹤丸撑伞,鹤丸就要离开他了。

既然没办法改变鹤丸的决定,那至少把原因搞清楚。

这样想着的三日月揉了揉眼睛后抬起头,鼓着脸瞪着鹤丸说:“鹤丸要走了是因为鹤丸要去找那个人了吗?”

这次轮到鹤丸吃惊了,鹤丸愣住的神情就像是三日月说要给他撑伞时的表情一样。但三日月又不禁想起在那个无声的阁楼里他第一次见到鹤丸时的神情,又惊喜又迷惘。

“三日月。”

鹤丸的手掌扶上三日月的脸颊,指尖轻轻轻拂过他的眼眶。三日月听到鹤丸念自己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好像那是鹤丸唯一能说的话。

“三日月,我告诉过你,我们是长生之物。”

“虽历经劫数,但总会再见的。”三日月看着鹤丸的眼睛,接上了下半句,鹤丸很开心的笑了一下,三日月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鹤丸道别的时候还能笑出来,但是看着鹤丸的眉眼,他也不再像之前那么难过。

“我没有在等别人,因为我找到了你。”

鹤丸一边说着一边把刀系在三日月的腰上,太刀的长度对于现在的三日月还是有些不协调,鹤丸无奈地摇摇头后轻轻戳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的三日月。

一脸惊喜和疑惑混在一起的三日月的确难得一见,鹤丸正打算起身时感觉到袖子被扯了一下。

“我会等着的,要等多久我都会等,我会等着鹤丸的。”

鹤丸弯下腰掀起三日月额前的碎发,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把那明黄色的长生结解下来,散开的白色长发垂到腰际。

鹤丸并没有管散开的头发,而是小心地将这穗子系在三日月的发间。

“果然还是适合你啊。”

鹤丸满意的拍了拍三日月的脸颊,柔软的丝线轻轻擦过脸颊,三日月向前一步时突然愣住。

他看见鹤丸一只手拢住长发,一只手随意地把雪白的太刀拔出刀鞘,银亮的光闪过,三日月只看见雪白的发丝落下,鹤丸的脖颈处只剩下稍长的一缕。

“剪不断,理还乱啊。”

临走前鹤丸突然想起什么,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陈旧的御守,深蓝色的丝线已经有些褪色,但是细密的针脚还是清晰可见。

“虽然没有灵力,但至少能保佑你。”

后来三日月离开了那个小小的院落,时不时也会回去看看,鹤丸的房间一直有人打扫,一切仍是鹤丸走时的样子,千年樱没有开,那张书帖仍压在镇纸下面。

有一日天气甚是晴朗,三日月走进那个小小的院落,高大的千年樱的树荫下站着一个白色发的人,树影斑驳,恍惚间三日月以为鹤丸回来了,但看到那人头顶一对兽耳,三日月便摇摇头叹了口气。

“三日月大人。”

那个有兽耳的人转过来对着三日月行了个礼,三日月对着他点点头。交谈了几句后三日月得知了对方叫做小狐丸,小狐丸狐狸般的红色的瞳孔收缩起来时,三日月感觉就像是被对方抓住了把柄一样心里发毛。

“哈哈,三日月大人不必紧张,我只是过来完成和鹤丸大人的赌约。”

“你认识鹤丸?”

“哈哈哈,天机不可泄露呀三日月大人。”

三日月刚想问点什么的时候,一阵风扑过来,三日月瞥到角落里一只白狐甩着尾巴便没了影子。

“真是狡猾的狐狸。”三日月暗自想着。

再后来三日月真的长高了许多,可能真的能为鹤丸撑伞了也说不定。这样想着的三日月心里有些怅然,天色有些暗了,他撑开白色的纸伞走进雨幕中。雨水冲刷着山林,空气中带着一丝土地的腥气,三日月自己走着,走上一座石桥时他回顾头看见一片灯火。

突然冒出的一丝血腥味,不近不远,就从那片灯火处冒出来的,三日月站定收好纸伞,红色的灯火向他靠近,那不是灯火,是一群妖物的眼睛,三日月直视着那一片猩红色笑了一下。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呀。”

那场战斗格外的漫长,鹤丸教过三日月刀术,三日月的刀法比起鹤丸的要少了几分狠戾,多了一丝沉稳。但妖物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天际线泛白时三日月还能看到黑色的影子从地底冒出来,而他一直守在这座石桥上没退过半分。

“叮铃铃-”

三日月听见一阵铃声,远处有一群白狐从林子里冒出来。

“三日月大人,此处妖物数量太多,您先离开吧。”

“哈哈哈。”

三日月看着凝在刀刃上的黑血散去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的狩衣的袖子在刚刚的战斗里已经被扯掉一半,脸上也多了几道伤痕,但他的战意更加高昂,用刀更多了几分杀意。小狐丸看着举起刀的三日月叹了一口气。

“真是像啊。”

“三日月,我们是此世间长生之物,虽会历经劫数,但总会再见的。”三日月闭上眼睛好像看到一片氤氲里鹤丸金色的眸子在看着他,他想起一片黑暗里鹤丸拉开门告诉他自己的名字,雨幕里他牵着自己的手走过鸟居和石桥,从初春到隆冬,他总在自己身旁。 

妖物黑色的刀刃落下时三日月也举起了自己的刀,这令他无法再去顾及后方劈过来的枪尖,“有形之物终会毁坏,我恰好在今天而已。”三日月这样想着。

令三日月意外的是没有他感到疼痛,被自己藏在怀里的御守散发出一阵光芒把他包裹了起来。

“啊呀,这就是五条家的大人呀。”

小狐丸用扇子遮着半边脸,眯着眼睛看着初生的刀灵。小小的付丧神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金色的眸子像是片鎏金。初生的鹤丸看谁都是朦朦胧胧的,突然远处传来一阵乐声,还伴着一阵铃声叮叮咚咚。鹤丸侧着头看见一个深蓝色的身影。

“哦呀,难得见三日月大人出门呀。”

那个被叫做三日月的人笑着向小狐丸点点头,然后俯下身看着坐在长廊上的鹤丸,鹤丸感觉到那个人夜空一般美丽的长发如流水一般落在脸颊上,那人眼底还有一对小小的月亮。鹤丸向那个人伸出手,然后被轻轻的抱起,鹤丸能嗅到那人发间若有若无的香气。

“哦呀,看来三日月大人很受欢迎啊。”

小鹤丸在三日月怀里时喜欢去抓三日月发间系着的穗子,肉乎乎的小手晃来晃去活像只小猫。

“哈哈,鹤也喜欢长生结呀。”三日月笑着捏了捏鹤丸的脸颊。

鹤丸长大一点时便喜欢四处跟着三日月,三日月看书时鹤丸就躲在他背后悄悄给他编辫子,三日月写和歌时他也跟着念,三日月笑了一下后边把小鹤丸揽到怀里,掌着鹤丸的手写了四个字。

“风月无边。”

鹤丸又长高了一点的时候三日月便带着他出游,走到一个宁静的院落里时三日月牵着鹤丸的手,指千年樱给他看。

“这是千年樱,等一万年才开一次,一次便开一千年。”

小小的鹤丸看着高大的树木望不见边际,然后又看着望着千年樱的三日月,三日月转过头看他时笑了笑。

“我能和三日月一起看到千年樱开花的样子吗?”

三日月歪着头笑了一下,转过身蹲下替鹤丸整理了一下衣摆。

“会的,只要想就一定会的。”

那天出门时有很多人在,但鹤丸只愿意待在三日月身边,他们刚要动身时外面下起了雨,三日月接过侍从递过来的纸伞后向鹤丸伸出手。淋淋漓漓的雨中鹤丸看着笑盈盈的三日月和他背后模糊的影子。

“总有一天我会比三日月长得还高,到时候我来给三日月撑伞。”

那时的三日月也楞了一下,倒是旁边的小狐丸收了扇子笑着说:“鹤丸大人,答应给一个人撑伞可是要撑一辈子的。”三日月没有理会别人,而是径直走到鹤丸面前,三日月的手掌压了压鹤丸头顶翘起的头发,笑着说:“好,我等你。”

鹤丸并没等来那一天,他只等来了三日月要走的消息,听小狐丸说那是三日月要历的最后一个劫数。鹤丸急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倒是三日月一如往常。

“鹤丸你听我说。”

“我们是此世间长生之物,虽会历经劫数,但总会再见的。”

当时的情景鹤丸已经记不太清楚,但这句话他记了很久,他看着三日月眸底小小的月亮,和月亮上小小的自己。

三日月还是带着他的刀走了,临走时他把一个御守和绕在发间的长生结递到鹤丸手上。三日月走了很久,久到鹤丸长成少年,配着刀的少年意气风发却时常对着雨幕发呆。小时候他以为自己长大了三日月就能回到他身边,可三日月仍没有回来,然后他看到和御守收在一起的长生结,想起三日月夜空般的长发,鹤丸又想着是不是自己的头发长到可以用长生结系上时,三日月就回来了,可是鹤丸的长发垂至腰际,他也没等来他想见的人。

然后鹤丸带着刀和御守离开。

鹤丸去了很多地方,他想着会不会在哪个石桥旁,哪个神社里遇上三日月呢,可他还是没遇到三日月,有一天他又回到了那个院子里,小狐丸正坐在院子里。鹤丸看了看周围,淡黄色的门扉和绿色的树荫,三日月用过的茶壶和写的和歌都摆在那里,好像他刚刚才离去,又好像他永远都不会再出现。

“小狐丸大人,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赌什么?”

“赌我能把三日月找回来。”

小狐丸听罢摇摇头说:“那是三日月自己的劫数,你不要去管。”

鹤丸抬起头,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起。

“可是我想见他。”

小狐丸笑了一下,狐狸般的眼睛眯着说道:“痴儿啊。”

三日月感到烟雾中一阵风从不知名的辽远之地吹来,角落里传来一阵绵长不断的乐声,还伴着风铃的声音叮叮咚咚,他再睁开眼时一对明黄的新月在他那深海般的眸底升起。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樱花开的正盛,三日月在一片粉红色氤氲里向前走着,他走过古老的石桥,走过宁静的鸟居,走过无声的神龛。远处的灯火照亮夜归人,近处的萤火点亮黑色的山林。风拨开了浓黑的云朵,如水的月色淋漓而至。

三日月宗近看见被月光照亮的鹤丸国永,鹤丸国永看见走出夜色的三日月宗近。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百虫冬有雪。

他们终于相遇。

鹤丸笑着向三日月伸出手,三日月把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边轻轻吻着。

“这最后一个劫是什么劫呀?”鹤丸笑盈盈地将指尖擦过三日月的发间的穗子。

“长生结。”三日月笑着说。

浮世长生,皆是好时节。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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